她翻出和沈双签订的那份契约,那幅薄薄的、写满字的绢帕,依旧散发着淡淡的、栀子花的香味。
绢帕上印着沈双一个粗壮的指纹,和她的半弯残缺的指印。
她依旧能清晰地忆起那一晚,她失神地看着一枚栀子花瓣飘摇着、蝴蝶一样栖落在绢帕上,然后,她徐徐地将自己流血的食指按上去,让自己的指纹残缺着,一半印在那片栀子花上,一半印在绢帕上。
她其时边按边想,这个残缺的指印,代表着她残缺了的心。
按完指印,她没有抬头。四周一片静谧,她能听到栀子花落下的声音。
她低头期待沈双的召唤,准备在沈双召唤自己时,仰起脸来,让他看一张泪水涟涟的面容。
可是,沈双走了。没有召唤她,也没有等她抬头。
沈鹿呦感应地上的影子摇了摇,抬头看时,沈双的背影已经隐入檐下的回廊。
那晚,她没有时机在沈双眼前泛起自己流泪的面容,却在今夜接到闾丘渐递来绢帕的那一刻,对上闾丘渐眷注的眼眸。
时光似乎回到她与沈双签订契约的夜晚,默王的身影与沈双的身影完美地重叠起来,合而为一。
沈双在逝去四年后,复生了......
在沈鹿呦眼前复生了......
沈鹿呦看着手中的契约,或许,她真该去推行这份契约......
会颖城贵族及商界的运动一向许多,这些场所以往是看不到沈鹿呦的。
可是,自那日在栀子树下与闾丘渐的偶遇之后,沈鹿呦竟一反常态,开始主动出席这些场所。
不明就里的会颖令郎哥们又惊又喜,每小我私家都暗自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。
这些贵族令郎们,大多亲眼眼见过沈鹿呦骑着小鹿、来到王都市颖的那一幕,于他们来说,若能将这头赤足的小鹿,圈养在自己家中,逐日晨起就开始做沈双画中、那缕可以拂开尤物笑靥的微风,虽死无憾。
于是,在这样的兴奋和喧嚣之中,所有的人一起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巧合——总是很巧合地,要在有默王闾丘渐出席加入的聚会酒宴上,才气有幸看到秋凉馆馆主沈鹿呦的倩影。
人们没有发现沈鹿呦的真正目的,是因为在这些聚会酒宴上,沈鹿呦虽是为闾丘渐而来,却并不像会颖城的贵族巨贾小姐那样,追逐在闾丘渐身侧。
默王闾丘渐作为翼国王上闾丘羽的王兄,二十多岁年岁,自身又俊俏儒雅,人品风骚,且其至今钻石只身,无疑在任何一处都市成为名媛们的追逐目的。明争冷战之下,竟隐隐尚有剑拔弩张的味道。
可是,无论怎样的场所,无论处在怎样风与醋的中心,闾丘渐始终没有启齿说过话,真正如他的谁人封号“默”字。
有时,他只是在酒会上露个脸,转一圈,就走了。有时,他就只是悄悄地立在角落里,默默地看着各人,不予人人交流
如果闾丘渐是站在桥上看风物的人,沈鹿呦即是谁人站在楼上看他的人。
沈鹿呦一直都在远观闾丘渐。二人偶有眼光对视,或者狭路相逢,相互也只是碰杯示意,浅笑颔首,并无言谈。
逐步地,沈鹿呦在对闾丘渐的视察中发现,闾丘渐除了衣着长相,他身上尚有许多与沈双相似或相同的习惯和喜好,这使得俩人连气质方面都很是靠近,难怪刺客当年会将沈双与闾丘渐弄混。好比:
闾丘渐惜花。他会把掉了的花瓣捡起来,仔细地、一片片地将它们重新搁回枝头,让它们看上去,像是还好生生地长着,从未干枯过。而这,也是沈双的喜好;
衣饰方面,闾丘渐和沈双都喜欢着白衫。会颖城的令郎哥们喜欢在领口、袖口、腰带、巾角、靴帮等处用金线或此外颜色的丝线绣上彩色图案,可是,闾丘渐和沈双,白衫只用白线,青衫只用青线,永远都只用本色线刺绣图饰。
而这些图饰方面,大多会颖人所绣,或为云纹,或为鸟雀,或为花卉等。闾丘渐和沈双一样,所有衣服上只绣花卉,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栀子花,俩人对栀子花都情有独钟;
沈双和闾丘渐都喜欢下棋。说到下棋,会颖城的令郎哥们十个有六、七个擅长此道,可是,能有幸与闾丘渐过招的却寥若晨星。闾丘渐其时的棋艺,已经是藐视群雄了,只是,轻易不愿脱手。
可是,闾丘渐对沈双却差异,沈鹿呦记得那时他们在秋凉馆后堂沈双的书房里,经常一下就是一整天,每次闾丘渐都市让先让子,就这样还经常杀得沈双在房里大叫小叫。
沈双过世之后,会颖人以为闾丘渐没有了可以对弈的棋友,总有手痒技痒之时,能手也难耐寥寂的吧,于是有些棋赛主办者试着去请过闾丘渐,却发现闾丘渐竟开始左右手互博对弈,真是让会颖人目瞪口呆。
有幸一睹他互博技的人,都对他的左右手对弈术叹服不止。这个倒应该是沈双不会的,沈双身前,沈鹿呦从没见他左右手互博,自己和自己对弈,打谱自然不算;
另外,一些细节方面,诸如品茗的口胃、腰带的系法、挂饰的打结手法等,闾丘渐和沈双的喜好和习惯都险些一模一样。
视察久了,沈鹿呦有时候看着他就会模糊起来,不知道自己是在看沈双,照旧在看闾丘渐,俩人的身影会重叠起来,眼前似乎是一个活的沈双在行走。
于沈鹿呦来说,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优美,阳光优美,树木优美,小鸟的赞美优美,闾丘渐的行走优美。
沈鹿呦眼中的会颖城已经神奇地回到从前那种近乎完美的状态——这种完美的状态,曾一度因为沈双的离去而被破损,以致坍塌。
如今,这种优美复生了,因了默王闾丘渐的存在和行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