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像在听别人的故事,疼,但没有他们当时那么疼……”
天天:“那天晚上妈妈像往常一样去上夜班,爸爸……小洛的继父去打牌了,也不在……我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,看了一会儿就去睡了,半夜的时候,被人摸醒了……”
“……是小洛的继父,他打完牌喝完酒回来总会这样,我反抗了几下,打不过他,只好由着他去了。只是没想到妈妈会提前下班……就听见啪得一声响,感觉有玻璃渣子飞溅到我脸上……”
毛小洛:“当时我只感觉到脸上一阵温热,是血,继父就趴在我身上,倒下了,妈妈站在不远处举着一根断裂的酒瓶,惊慌失措地看着我,我舔了一口流到脸上的东西,是血……”
“妈妈先打电话叫了救护车,又打电话报了警,她一直在哭,我推开继父的身体,发现自己的下|体也在流血……后来,我就被送到医院了,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,因为妈妈回家之后是阿诺在。我继父因为大动脉破裂,失血过多当场死亡,母亲被捕后却不说杀人的原因……”
“这么多年,我一直以为那辆救护车是给我继父叫的,上个月才想明白,她是给我叫的……”毛小洛说到最后,眼里才有些动容。
城市里春节的气氛只有在商场能感受到。风很凛冽,顺着毛小洛大衣领口的缝隙钻进去,冷得他在原地蹦跳了两下,抱着时间的一条胳膊,紧紧依偎着他。
“别搂着我了,我身上凉,你搂着更冷。”
毛小洛不答话,拉着他的手一路小跑进商场里,扭头笑着对他说:“不冷了。”两人手还牵着。
“一会儿给你买顶帽子,再买几斤毛线,我看昌明海给师兄织那毛衣不错,回头给你也织一件。”时间捋了捋他脑袋上被风吹起来的头发,“你喜欢什么颜色的?”
“织那个多费眼睛啊,还是算了,买现成的吧。”毛小洛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皮子,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,“多好看的眼睛。”
时间凑到他耳边:“别在街上勾引我。”
毛小洛的耳根红起来,抬起眼皮用眼角斜着看他,不说话,蹭着他又跟他挨在一起。
“昌明海说手工织得暖和,针脚也密,比机器织得厚,现在商场里买的毛衣没那么扎实的。”时间揽着他的肩膀,“一会儿先去给妈妈买新年礼物,再去问问哪里卖毛线。”
“看守所那边说妈妈表现好,有可能提前出狱。”毛小洛抬起头看他,眼里既有喜悦又有担忧,“咱们到时候怎么住?”
“明天去问问具体情况吧,你想跟她住在一起吗?”时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,“也可以搬大点的房子住在一起。”
“我怕住在一起你不方便,到时候家里白天也要拉着窗帘,没办法解释。”他捏了捏时间的手,“不然,一栋楼里租两间挨着的房子?平常有个照应,又不会互相打扰。”
“再想想,看看有没有更周全的法子,房子的事你不用担心。”
回家的时候毛小洛手里拎了两个袋子,一袋毛线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,礼品盒里装着一件深红色的毛衣,回家得把这盒子拆了,明天好通过看守所送进去。
毛小洛倚着厨房的门框,一边吃苹果,一边对时间说:“将来妈妈出来,我想着还是给她找一些轻松的事情做,不是为了钱,就是有些事情做,能快点融入社会。”
“嗯,跟社会脱节久了,出狱之后会无所适从,而且我看她……”时间回头看了毛小洛一眼,“我看她也很怕给你造成负担。”
毛小洛叹了口气点点头。
“你学校后面有条小商业街,里面有些文具店什么的,不然……我们在那儿给妈妈开一间小商店?”时间说到这儿又停住,想了想,“不过还是等她出来再说吧,问问她的意见,如果她愿意在家里待着,就在家里待着也行,毕竟操劳半辈子了……”
毛小洛点点头,又凑上去调侃时间:“还没教你改口呢,‘妈妈’叫得那么利索。”
“我老婆脸皮薄不好意思提,改口这种小事当然要靠自觉。”时间低头亲了他一下,“行了,可以吃饭了。”
第31章 终章
六月初,空气里凝结着消散不去的热度。毛小洛站在讲台上汗流浃背,台下的学生们一个个昏昏欲睡,毛小洛说:“音乐课代表是谁?起来领个歌,精神精神。”
底下有学生说:“老师,唱歌还不如吃冰棍儿,越唱越热。”
初三一整年形同虚设的音乐课代表站起来了,看看说话的同学,又看看台上的毛小洛。
毛小洛:“班长和体育委员?”
下面又有两个学生站起来,一男一女,男的是班长,戴着黑框眼镜,长得像根拉长的豆芽,女的是体育委员,体态健硕。“你俩去给同学们买冰棍儿,一人一根,去学校旁边那家,快去快回。”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交给班长。
底下的学生们登时欢呼起来,高兴地嗷嗷叫。
班长和体委买冰棍儿去了。
“先唱歌,等冰棍儿,吃完今天的课好好上。”毛小洛说,“音乐课代表。”
音乐课代表扎着个高马尾,一开口就是《求佛》,毛小洛一边听得挺美,一边笑着看他们一个个扯着脖子唱。唱到一半隔壁班主任找过来敲门:“毛老师,你们班怎么三天两头搞合唱比赛啊?其他班还上不上课了?”
毛小洛赶紧赔不是,待别人转身,又朝学生们做鬼脸。孩子们哈哈哈笑起来,也不困了。“行了,趁班长跟体委来回这五分钟,赶紧把刚发那卷子的选择题写了。”
大家已经适应了他的方式,都低头做起习题。
学校旁边有一家很小的文具店,店里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,正在调风扇的摆头按钮,叫它往小厨房吹一吹,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正戴着口罩和帽子在里面做午饭。
“奶奶,四十二根儿老冰棍儿!”两个孩子隔着学校的栅栏朝文具店门口喊。
毛晓娟猛地坐起来:“诶,好好好。”
时间在里面慢慢叮嘱她:“妈,别急,慢点儿起,不然头晕。”
“孩子们要上课,怕他们等急了。”毛晓娟一边说,一边拿起一个塑料袋装了一口袋老冰棍儿,递给里面,收钱找零。回来又把风扇头推向里面,自己拿着把蒲扇慢慢摇。
……
毛小洛来的时候饭已经摆上了,小小的一间店面,一张折叠小圆桌抻开,三把椅子绕着摆成一圈。过了学生放学的点儿,店里清净得能听见风扇转动的声音。
时间一边盛饭,一边跟毛小洛说:“这两天上商场看看,给店里装个空调,天往热里走了,之前盘店太匆忙,都忘了。”
“行,就怕装机器的师傅排不开,前两天听同办公室的张老师说,今年夏天太热了,商场空调都卖疯了,预约了一个星期才约上,等装好估计得半个月以后了。”
毛晓娟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可乐给他们打开:“不用装空调,我不怕热,不用浪费那个钱。”
“装个空调,冬暖夏凉,孩子们也愿意来逛。”毛小洛啃着鸡翅好言劝她。
毛晓娟看着他们就高兴,一边帮毛小洛扇扇子,一边看着他狼吞虎咽:“慢点儿吃。”
“妈,您也吃吧。”时间给她夹了一快鸡腿肉,又拿一次性杯子倒了半杯可乐给她。
“不用不用,你吃。”毛晓娟嘴里这样说,却笑着端起来喝了一口,嘴里发出一声满足地感叹。
毛小洛:“陈柏涵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,想今天晚上想请客,问我有空儿没。妈,今天晚上早点关店门,咱们一起去蹭他一顿。”
毛晓娟嗳嗳答应了两声,又说:“你们年轻人一起,我跟着是不是不好?”
“没有不好,好着呢,我已经跟他约好了,都订好位子了。”
时间又给毛晓娟倒了一点可乐,问毛小洛:“葛凌呢?有消息没有?”
“葛凌考到中传了,文化课废了老鼻子劲了,说现在还在回血中,等改天请。”毛小洛说完又冲时间狡黠一笑,“估计是想跟陈柏涵错开,这俩孩子……唉……”
时间:“初恋也不一定都能成。”
毛晓娟静静听着他们说话,半懂半不懂,却很高兴。
晚上文具店关门很早,六点多钟,学校还没放完,时间就拉上了卷帘门。毛小洛站在一旁等他,伸长了手拿着毛晓娟的蒲扇给他遮住夕阳。
毛晓娟:“你不能晒太阳,以后白天不用老往这儿跑。”
“没事儿,我在里屋待着也晒不着。”时间拉上门,将钥匙递给毛晓娟,“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闷,出来透透气,咱们娘儿俩唠唠还能作伴。”
suv很宽敞,平常替毛晓娟进货用,一家人搬到毛小洛学校附近,除了去张子敬那儿,倒是很少用到摩托车了。
陈柏涵等在饭店门口,拿着手机发信息,发了一会儿大概是等不及,直接打过去,隔着老远毛小洛都能听见他的声音:“你老实说,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?笨得跟猪似的……”
葛凌背着小包从另一个岔路口突然钻出来:“就你聪明!”
毛小洛扶着毛晓娟下车,时间去找停车位,回来听见毛小洛在教育陈柏涵:“……我们陈大才子真是出息了,都会叫别人笨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