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体
关灯
   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
御宅书屋备用网站
    “嗯!”黄远强点头如捣蒜,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顾平川,张大嘴惊讶地跟我说:“他他他他真是你男朋友?”

    我看了一眼顾平川,却发现他正专心地吃着粉,“是啊,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以前你刚搬进那个新房子的时候我还看见了他,现在还记得很清楚,不过之后很多年都没看到了,你俩出了啥事了吗?”

    这时候顾平川抬起眼来看我了,显然他放的辣椒太多,辣得唇色通红,不过他并没有要喝水的意思。我抿了抿唇,顾平川却也没有说什么,可能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
    好在黄远强看我许久未作答,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,跟我说:“真羡慕你俩,要是我有个男票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瞎说什么呢?”我说,“你现在好好高考,到大学,满大街的男人任你选,你条件又不差,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!”

    晚上我们回去的时候,顾闫已经退烧了,但是已经睡着了。

    我站在门口看了很久,问阿涛:“你吃过饭了吗?”

    阿涛说:“没胃口。”

    我又问:“顾闫呢?他吃过没有?”

    “喝了点粥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我给你做碗面吧,你将就着吃点。”

    阿涛并未阻止,我就去了厨房。我打了两个鸡蛋,放到沸腾的水中,加了点油,之后去切肉。

    我一阵阵叹息中,顾平川从我身后抱住我,我放下刀,摸了摸我胸前的手。

    “我从来没见你哭过。”我突然说。

    他许久未答话,我又重新拿起了菜刀,切了几块肉,把他推开了。

    猪肉入了锅,很快就熟透,我加了盐和味精,顾平川才说:“悲伤又不一定需要泪水来表达。”

    是啊,表达悲伤的方式有很多种,很多人想我一样掉泪如雨,而有一部分人则是选择沉默,将泪水往心里流。我在想着,若是能捐赠泪腺,我肯定把它捐了。但是在我心里,好像每一滴泪都很宝贵,每一滴泪中似乎都有一个悲伤的故事在演绎,但我又大大方方把它们拱手让给尘埃。

    “平川,”我叫道,“等顾闫走后,你有什么打算?”

    “我准备开一家店,卖酒。”

    我笑道:“葡萄酒?你是中间商?”

    “我最近在选场地,最近我联系到了一个人,他准备把店卖给我……”顾平川说,“要是成了,那店就是你和我的了。”

    我笑道:“我不知道我能帮上你什么忙。”

    “多着呢。”他笑道,“我缺一个法语翻译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是要收你钱的。”我笑,“而且,价格还不低。”

    “以后店都是你的了,你拿着我的钱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。”

    心里暖暖的,就好像手心的面,散发的水蒸气。我的笑容氤氲在水汽里,更加热了些。

    第二天我向系里边请了假,理由是父亲结婚。虽然这一块不在陆岩的管辖范围之内,但他还是真挚的祝福了。

    我闻着那淡紫色的菊花香气,鲜红的外套在繁花从中更为鲜艳。在这课间时间,我准备跟陆岩老师聊聊。

    “师父,您说说,您对这件事情怎么看?”

    陆岩终究还是老了,都四十八岁了,眼角出现了微微的皱痕,额头也有了很多,黑发间能看到一些白发,就好像阿涛的头发一样。他们都是从深深似火海、沉沉若黄泉的鬼蜮中走出来的人,脸上的皱痕是不堪过去的记号。

    这个问题似乎让陆岩有些难堪,他与我坐在座椅上,想了许久,他才说:“你爸是好人,他当然有权利追求他想要的。”

    “顾闫活不长,”我说,“要是他走了,您是不是该把握住机会?”

    “你爸一个大男人……”陆岩说,“要我去追求?”

    “我爸很笨的,你要是给他暗示,他肯定不懂,”我说,“您比他有见识,视野比他的更开阔,可以作为主动方。”

    “你爸的确很笨,”陆岩笑道,“这么多年了,我们早就习惯了做朋友,要是改变了关系的话,反而会尴尬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不改变关系,”我说,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,相互之间保持对对方的情愫,岂不是见面更尴尬?”

    我的话语就好像一根针戳中了他的内心,让他惶惶地看我,而后他又自嘲地一笑,道:“阿涛会喜欢我?”

    “我都看出来了,虽然他没明说,”我笑道,“但是我希望他喜欢您,因为我可不想这样眼珠子看着他一个人过一辈子,陆老师,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吧?想必您也很孤独,想找个人,相互照应。我长大了,在外边闯世界,到时候您的两个女儿可能也会各自高飞,是拦不住的。”

    “再等等看吧……”陆岩叹息,无尽哀婉。

    是啊,再等等看吧,感情这事情可以快,也可以慢,最主要看双方的意思。我不能保证历经千辛万苦而得来的爱情就会长久,也不能保证一见钟情所带来的感情就会短命,世界上没那么多东西是绝对的。

    婚礼很简单,不张扬,不像迎娶新娘一样轿车一路长长地驶向交由一辈子的新家,也没有鞭炮齐鸣,更没有朋友要来,也不需要阿涛亲自去顾闫家“迎娶”,我们只是走个形式,毕竟顾闫的身体根本消耗不起。

    我帮阿涛打好领带和蝴蝶领结,拍拍西装,以便更平整,笑道:“我真的好久没有想象过你会有这一天。”

    阿涛低头,将下巴枕在我肩膀上,抱住我,道:“我想过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想象过,在十三岁那年……”我说,“想象你跟林森,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中国同性不能结婚,后来才发现的,觉得这个想法好傻,但是却很真实,很渴望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”阿涛说,“中国六七千万同性恋人应该都希望这一天到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六七千万,都是全法国的人口了,”我笑道,可是内心又升起一股热流,让我想要哭泣,“我爱这个国家,我爱这个社会,但是有时候我很失望,因为它不太待见我,甚至有些排斥我。”

    “这些你就没必要跟我说了,”阿涛说,“这是你研究的领域,你自己好好研究去,希望你们的努力,能够征服更多的人心,也许我看不到那一天。”

    “绵薄势力,却也图效得不太简单。”我松开他,“去吧,新郎官,把另一个新郎官请出来。”

    我和阿涛到了顾闫房间的门口,“啪”的一声,我的眼泪已经掉下来。

    “哥,谢谢你。”顾平川说。

    顾闫瘦弱的肩膀在光芒下显得更加消瘦羸弱,顾平川在他身后扶着,生怕他摔倒。

    “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哥了,弟弟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辈子太苦,”顾平川为他打着领带,“你培养了我,却要这么早离开这里,我还没有好好偿还。下辈子,我做顾闫,你做顾平川。”

    我捂着嘴,不让自己的哭声让他们听见。顾平川打着领带的动作停下,看向了窗外,我看着日光下,从他脸上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。

    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。哪怕是在十多年前,他父亲死的时候,我都没见过。或者在九年前,他不辞而别,也未流泪让我看见,也未让泪水作为第二日离开的警告。

    他的泪,真可贵。我扶着门沿,尽量不让自己情绪过于激动,可是我什么也看不清,除了隔了泪水的朦胧世界。

    顾平川牵起顾闫的手,一步步朝我们走来,顾闫走得有些吃力,且带着强烈的蹒跚,好不容易走到阿涛跟前,却一头栽倒在阿涛的怀里。

    “顾闫,顾闫!”阿涛叫道,“你别吓我。”这一瞬,是阿涛眼泪溢出的一瞬,室内徘徊着他的余音,还未消尽——

    顾闫费力地站起,深邃暗黑的眼窝中笑中带泪,紧紧地抓住阿涛的手臂,笑道:“死鬼,还不把戒指给老子戴上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。”阿涛拿出戒指,为他戴上了。顾闫的手也一直抖动着,当阿涛伸出手,他好久,才为他戴上。

    那戒指是我订制的,上面分别刻了顾闫和阿涛的名字。就算死不能带走什么,但至少也为这个世界,为这个世界的亲人,留下一些短暂的纪念。

    “接吻吧!”我鼓着掌。

    阿涛低头,吻了下去,似乎顾闫接吻的力气都没有,但一直笑着。

    我哭得不行,顾平川将我抱在怀里,亲了亲我的头发,抚摸着我的肩膀。

    看着这一对新人,我应该高兴才对,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,泪水就是止不住流淌。

    顾闫的命不长,而我的命不知道能持续多久,若是我像他一样离开世界的时候,我只有一个愿望,那就是世界上真爱的人都能够一直走下去。

    毕竟真爱显得太不容易。我看着微光下着一对新人,阳光从他们中间穿过,浮现出五颜六色的光晕,似乎铸就了来生一个内涵繁复、奇异多彩的梦。

    ☆、第十四章

    周日那天,顾平川出去谈生意去了,说是一定要把那个店给买下来,我没有陪着他去。他说以后的供货点肯定在市中心,在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地段,因此这一买下来,会花一个巨额的数字。

    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,我也没做过生意,未来我也不是走这一条路的,在我看来,我是一个比较懒的人,不太喜欢成天出去跑业务或者出去应酬,也讨厌生意场上的吃吃喝喝商业互吹,我就喜欢待在办公室里面,做自己的本职工作。

    顾闫这几天下不来床了,一天发烧两三次,时不时出现幻觉,在床上尖叫,阿涛在他身边一直都照顾着,多次安抚还不能将他脑间的噩梦驱除,而且这里时常能充斥着一种难闻的味道,因为他止不住大小便,阿涛洗衣服裤子和床单的次数恐怕是过去一整年的次数。

    看顾闫这么糟糕的情况,恐怕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,随时准备善后。

    晚上,龚明约我出来了,说在江边的福来客栈见面。我接到微信电话的那一刻,我还在外边逛菜市场,菜市场过于喧哗吵闹,我很没礼貌地挂断了电话叫他给我发信息说清楚。

    我出去吃饭了,阿涛他们还是要吃的,而且这几天阿涛特别累,照顾顾闫一丝不苟,晚上还睡不着,时不时被顾闫的噩梦给吓醒,生怕他不知不觉间就离开了人世。因此我帮他们做好了晚饭再出门。

    我到达饭店的时候,已经晚上八点了,龚明早就在那里等着,而且我们并没有坐在里面,而是在外边寻了个位置坐下,吹吹江面吹来的凉风。不过这时候天气有些发凉了,江面的风让我感觉有些冷。但是至少这新鲜的空气能够让我更好地掌控头脑中的意识。

    他早就点了六七个菜,而且摆了好几瓶未开的珠江啤酒,端坐在座位上等着,脸上一直怀着微笑。没戴眼镜的他显得眼睛大了不少,而且也显得颇有成熟的味道,还留了一些胡茬。他穿着白色的衬衫,打着领带,西装被他至于一旁。
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