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四早晨八点,李轩准时敲响了焦嵘别墅的门。
高阿姨给他开门,李轩虽然有些诧异,还是点头微笑着跟高阿姨问了好,进门换鞋后才问:“焦先生还没起床吗?”
高阿姨正要回答,焦嵘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的响起,李轩撇撇嘴:“说曹操曹操到。”
穿着黛色真丝睡衣的男人接了杯水递给他,随后抓起衣架上挂的烟灰色开衫套上,随后对高阿姨道:“高姨,早餐您先吃,彦彦还没起。”
“东家,您先喝点粥吧。”
焦嵘摇摇头,自顾自地上了楼,李轩跟高阿姨打了个招呼,跟着他上楼,进书房,顺手带上门。
今天天儿不怎么晴朗,昏昏暗暗,像是倾盆大雨来临前的预兆。
李轩与他面对面的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上,身子前倾:“看你样子,是找到良药了。”
焦嵘淡淡“嗯”了一声:“前几天刚接回来。”
李轩沉默了会儿才说:“我刚才在下边儿看你的药瓶空了,那药停了也好,省得老爷子一直念叨你。对了,那孩子怎么样?就是心理那方面,需不需要我帮他检查检查?”
“暂时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,”焦嵘想了想,嘴角浮起一抹笑意,“经常和我说笑,也很依赖我,看着每天都很开心……”
李轩比了个暂停的手势:“打住打住,我知道你们生活很和谐,我不想听沉浸在恋爱海洋中的男人分享这些。你要知道,经历过某些创伤的人表面上越是开朗,可能内心就是截然不同的一面。况且,他经历过的你比他自己还一清二楚,如果遇到某个特定场景让他不安的话,你一定要尽力控制自己。”
想起面前温文尔雅的焦嵘第一次发作的场景,李轩仍旧心有余悸地打了个摆摆。
三年前,焦嵘与他父亲焦腾云因为公司的未来走向发展吵架,难以想象斯斯文文的焦少爷竟然如此大的火气,当他从女朋友家匆匆赶回焦宅,焦腾云被送去医院抢救,家里一片狼藉。而焦嵘正拿着把美工刀,往自己小臂上划,边划边笑,笑一声划一刀,佣人们不敢上前,傻着脸由他自虐。
西服袖子褴褛,一小滩血迹大喇喇地染红了地毯。李轩吓得不行,冲上去夺了刀给了焦嵘一巴掌:“你疯了?!”
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焦嵘从疯癫中打回现实,迷茫着眼把被打歪的眼镜扶正:“怎么了?”
“脱衣服!你不知道疼的是吧!”李轩就差鼻孔冒烟,扯了他手臂一把,焦嵘脸皱成包子:“你谋杀我。”
李轩边给他处理伤口边骂:“焦少爷,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,你拿东西撒气也就算了,自虐算怎么回事?”
“这是我自己弄的?”
“不然是我吗?老爷子都让你气进医院了,等峥姐回来你就等着挨骂吧!”李轩没好气地回答。
焦嵘木楞地摇头:“我,我……我不知道,我没想这样的,脑子一片混沌,我……我这是怎么了?”
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解和无助,用完好的那只手拽着自己头发,浑身都在颤。
李轩听他这么说,突然意识到,焦嵘可能心理出了问题。
果然不出所料,他陪了焦嵘几天才套出来一条重要的信息:焦嵘发作前一天知道了林彦给人当情人玩s被送医院的事情。
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绕上了焦嵘的心脏,朝着他内心最柔软脆弱的地方狠狠注射毒素,张牙舞爪地狞笑着,告诉他一个无情的事实:心爱之人受苦受罪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无可奈何,束手无策。
导火索将藏匿在黑暗中的另一个疯狂的焦嵘炸出现形。
李轩知道镇静剂对他只是暂时的克制作用,真正有用的还是那个焦嵘一直追查着的人,林彦。
“我见他第一眼就确定,这是造物主从我身上剥下的心头血。林彦之于我就像夏娃之于亚当,物归原主,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?”
焦嵘十年前一见就忘不了的人,是诱导他心理变化的禁果,也是救赎他于浑噩中的光。
从处处受桎梏的焦家小儿子到气定神闲手握大权的焦氏集团ceo,焦嵘靠着一份说出去可能令人目瞪口呆的执念,从漩涡中心游了出来。
看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焦嵘,李轩发出一声长叹:“焦先生,我真的希望,你好了。”
李轩只有特别认真的时候才会喊他“焦先生”,焦嵘回以微笑:“应该,是好了。”
林彦睡醒,迷迷瞪瞪坐起来揉揉自己的乱毛,犯了会儿癔症,发现焦嵘已经起床了,自己洗漱完准备下楼找他讨抱抱,出了卧室门经过书房,听见了说话声。
是一个陌生的声音:“……峥姐还有一星期回国,夫人的忌日也快到了……老爷子想让你回家一趟……”
回话者清清冷冷:“我知道了,下周末回去。”
再熟悉不过了,是焦嵘。
林彦就听了这么一耳朵,焦嵘几乎不在他面前提及家人,唯一一次说起他父亲还是因为炖汤。人精林彦立即判定,焦嵘和他家人关系不好。
但有总比没有强,对比起父母双故的自己……
林彦敲敲自己的脑袋,下楼吃早餐。
高姨来了几天,早中晚都是变着花样儿给他们做饭,今天的早餐是南瓜粳米粥配灌汤包,还有几碟爽口的小菜。
林彦坐好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口粥,问:“高姨,能帮我拿一下糖罐吗?我想吃甜点儿的。”
高姨递给他一只煮好的鸡蛋,打开柜门拿糖罐:“我放过不少糖了,以后专门给你弄甜些。”
林彦舀了两大勺砂糖到碗里搅了搅,尝了一口才眉开眼笑:“没事儿,我自己放糖就成,我哥肯定受不了这么甜。”
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养成了嗜甜的习惯,刨根问底儿也没找出个原因来,直到有天刷知乎看见个回答:这么喜欢吃甜,心里一定很苦吧。
林彦仔细想了想,还真是这么回事儿,其实吃过很多苦的人很好满足,一丁点儿甜就够,多了反而有点受宠若惊,比如焦嵘对他的好,他到现在都没法儿心安理得地享受。
他边剥鸡蛋边思想斗争,终于打定了主意。
李轩和焦嵘一前一后从旋梯上下来,林彦刚把鸡蛋填嘴里,含糊不清地想叫人,又不知道说些什么,张着嘴愣在原地。
焦嵘:“这是咱们的家庭医生,李轩。”
李轩听到“咱们”,瞟了焦嵘一眼,对穿着与他同款睡衣的林彦微笑:“林彦你好。”
“您好李医生,不过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
李轩朝着焦嵘的方向扬了扬下巴:“焦总说过。”
接收到焦总一记逐客令的眼刀,李轩礼貌告别离开。
焦嵘坐到餐桌前,夹起一只灌汤包咬开,吸吮里头鲜美的汤汁,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,林彦愣是从里头看出丝淫靡的味道来,仿佛是自己被他叼在嘴里细细品尝。
林彦啊林彦,你真丢人!
他暗暗骂着自己,顺带红了耳根。
焦嵘见他低着头不说话,问:“怎么?不舒服?”
“哥哥,你别撩我了。”
焦嵘放下筷子,把声音放轻些许,饶有兴味:“是吗?彦彦你说,我干了什么?”
林彦这下脸也飞红了,支支吾吾说不出话。
他脸皮还是薄了些,总不能说“我想被你这样那样”吧。
焦嵘扯张纸巾擦净嘴角:“知道你喜欢我了,彦彦,我也喜欢你。”
调情调情,当然注重个“调”字。无疑,焦嵘是个高手中的高手。
菜鸟林彦被他带的晕头转向,只好躺倒在他早就布置好的温柔乡。
哎呀,林彦甜蜜又担忧地在心里叹气。
他擦净手跟嘴巴,朝焦嵘张开双臂:“要抱。”
焦嵘笑了笑,站起来圈住林彦,连体婴儿般带他陷进沙发。
太阳都被他俩腻歪的没出来,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头捂眼。
吃过午饭,林彦让焦嵘搂着小憩了一会儿,神清气爽的两人商量了下,决定找个恐怖片看,应景儿。
家庭影院就是个光线微弱的房间,林彦兴致勃勃抱了一堆零食进来,嘴里咬着个削好的苹果,窝进沙发,把脚伸到焦嵘大腿上晃。
焦嵘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嘴边,吻了下手背。林彦的回礼是嘴对嘴喂他口苹果。
电影开始,林彦还能抱着薯片跟焦嵘吐槽,后来直接像个鸵鸟,一头扎进焦嵘怀里不出来,偶尔抬头望一眼又立马把脸埋进他胸口。
怕成这样,林彦还是阻止焦嵘要换影片的举动。越怕就越要看,到了一个极其可怖的镜头,林彦四肢都吸在焦嵘身上,尽职尽责当好一只八爪鱼。
焦嵘不怕这些虚幻的东西,一直在安抚吓得不行的林彦。
好容易看到结束,林彦浑身瘫软,是被焦嵘抱出来的。
他草草塞了两口吃食便上楼躺着,看过的那些恐怖镜头疯狂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,林彦气呼呼地拍打了下枕头,想着焦嵘怎么还不上楼来。
他这么一转移注意力,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。
焦嵘十点进的卧室,给林彦掖了被子,坐在沙发上看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