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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吃醋是因为我在乎你,”顾平川笑道,“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,我不应该吃醋,因为我知道,也肯定,你心里给我留的位置更多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,不说这些了,”我携他起来,往校园门口走去,“这一切都来得不容易,过去不开心的,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
    我看着这金黄色的世界,被它的美色所吸引了。

    金橙色的世界里,仿佛有光晕在流散,在聚集,在飘动,在彷徨。在那复杂的聚合离散的运动里,似乎有一双雪白的手,从一个白色空洞里剥开,里面朦胧的雪白呈现出了一些值得回忆的画面。

    那日狂风暴雨,电闪雷鸣。少年身上脏兮兮的,伏在门槛上。堂屋里面发生的一切让他胆战心惊。他看着那位背影俊朗却削弱的男子,忍受着谩骂、棍击。

    那日风雨飘飘,龙动频频。那男子行进了少年的屋子,点亮了蜡烛。其实少年并不害怕他,也不是真正地讨厌他,而是觉得他的性格太过于吸引他,他的美貌太让他痴迷。

    “你叫林凯是吧?”

    “林凯,你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爸爸,有没有想我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林凯,我们跑吧?咱们永远都别回来,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好留念的。”

    少年鬼使神差地,点点走。于是那个男子就带他跑了,永远都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来到长沙,少年才明白男子有个同性伴侣,他叫阿涛。记得那晚雨已暂歇,灯黄天黑下,阿涛与他打招呼:“你叫林凯吧?林凯,你好。我是你爸爸的……你可以叫我叔叔,若是不乐意,可以叫阿涛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他永远都记得在雪地里堆雪人的日子,总有人将他的雪人推倒。他很生气,然而并没有办法。多年以后他发现是一位叫顾平川的男孩推倒的。因为他嫉妒、恨,嫉妒别人有□□,恨他现在的迷惘与无奈。他是个强盗,小痞子,黑兮兮的,脏兮兮的,全身瘦黑,但很有力气。雪地里,顾平川吻了他。然而待他清醒过来,人已不在,吻温不存,只在雪地里发现一个绿色玉佛。然而他不知,那玉佛是多年以后他们再次相见的信物。

    在长沙的日子,很动荡,阿涛和爸爸都心神不宁的,过日子十分小心。有一天爸爸对他说:“爸爸对不起你,以后爸爸会弥补你。爸爸会给你最好的,阿涛也是。他不会离开我们的,他离开了我们就会死的。我们永远都要生活在这座城堡里面,你做我们的王子。谁也不许拆散我们。你以后,不许掉泪。要是我出了差错,你要相信,我永远在你身边。”

    后来,爸爸死了。

    他很伤心,很伤心。

    他终于成了孤儿。

    但后来,阿涛收养了他,视他为己出。

    但他多次在梦境里梦见爸爸,他真的很想念很想念,很想念他身上的清香,很想念他带来的安全感,很想念他做的菜,很想念他与阿涛温柔的对话,甜蜜的对白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然而,当我回过神来时,一切都是虚幻的。闭上眼,一切都在上演,一切都在重复,一切都在流走,但又似乎将要流回。但睁开眼时,一切都已经流散成风、散落成沙。

    一骨骨,一节节,一字字,一句句。

    每一个细胞,每一个毛孔,每一根经脉,每一滴血液。

    都让我心里隐隐作痛。

    林森教会我最受用的一句话就是:人的一生最值得学习的东西,就是分离。以后要是有人与你分离,你要选择接受。

    其实我早就明白了,因为以前年少懵懂,不懂得天高地厚,不懂得深文重字,更不懂得掘学挖思。

    他叫我学会分离,殊不知,是他制造了分离。

    谁叫他最先离开我?离开之前一句话都没有。

    好在,他把阿涛留给了我。

    然而林森的话语很受用。顾平川就像沙砾一般,时而让我触肤滑爽,时而钻心我的心肺,磨烈深痛,让我痛不欲生。他铸造的分离太永久,他给我的伤口太痛烈,他又时而在我的伤口上撒上盐、泼上酒、插把刀、爇上火,让我恨,让我痛。

    可是我只有等。

    等他回来,等他道歉。

    心里明明装着他,却装作不再爱他。

    心里明明在乎他,却装作不再在乎。

    等他回来时,我却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。

    因为他给我的每一个伤口,每一口恶言,每一次分别,每一次剧痛,都是人情世故的烦扰牵扯制造出来的让我们心中不能接受的痛烈,痛烈的解决,痛烈的释放,痛烈的愈合,痛烈的化身,都需要牺牲我,牺牲我们,牺牲我们必要的时间,牺牲我们必要的情愫,来换得暂时的和平。

    倒不如说,是他人的和平宁静。

    而我们,只能暗自隐隐作痛,只能表面学会坚强,学会忍受,学会不屑。

    因为,他伤害了我的同时,也伤害了他自己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走过来,我相信,坚信,确信,他爱我。

    就像阿涛爱林森。

    就像林森爱阿涛。

    他每在我身上划开一道口子,每伤害我一次,他也会感受到比我身上更为剧痛的痛。

    因为我们被命运诅咒了。

    命运诅咒我们在一起。

    我们是双生人,缺了一半,另一半不会久存。

    若是林森还在世上,我想他会教会我如何去爱,如何去把握爱,如何取舍爱。

    阿涛是我爱情、人生道路上的支持者,他不会做什么,他只有肩膀让我靠,有怀抱让我投,安慰我,安抚我,培养我。

    我爱他们,爱死了他们。

    顾平川教会了什么?他教会我人生道路上不可能一帆风顺,暂时的分离也许会让我看到前面的道路黯淡无光。我也许会走下去,坚持下去。我也许会放弃,会回头。但他就在前方,他希望我拥有勇气,希望我的心永恒不变,就好像他的心一样。待我走过全程,就是与他相聚的日子。

    去理解,虽然他是沙砾,但他不会自行走进我的皮肤割裂我的心脉,而是其他因素所致。

    去理解,他身为沙砾,无辜的沙砾,知冷知热的沙砾,第一次触摸,它不会伤害我,而是尽它所能让我触肤滑爽,让我愉悦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校门口的法国梧桐下,顾平川将我送上了车。系上安全带后,他望着前方,眼里迷离。

    久久后,他说:“所以我们更应该好好珍惜。”

    我握住他的手,温和笑道:“嗯,所以我们更应珍惜。”

    因为这一切都来得那么地不容易。

    三年之后,阿涛跟陆岩结婚了。他能找到他真正的幸福,我真替他开心。

    至少他以后的道路不会孤独。

    至少他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真爱。

    顾闫是他爱的过去,林森是他爱的过去。

    这次,他放下了他们,再次找到了。

    婚礼在蒙特利尔举行,很浪漫,很华丽。倒是没花我和顾平川的钱,全是陆岩的钱。毕竟他有钱。我是个新手,我没钱。顾平川抠起来了,不舍得花钱。

    每次看阿涛独自一个人在窗台前皱眉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时,我都不忍心去打扰。我知道他很多时候都有心事,虽然并没有明确地在脸上写出来。我非常地懂他。除了奶奶,除了林森,我可能是跟阿涛生活了最长时间的一个人。当年他收养我的时候,他成天为思念林森而愁。后来我上高中了,他成天为我的未来而愁,即使他对我是放养式的教育,因为我一直都很主动,很努力,学业上根本不需要他的担心,但我知道,他担心的是我的性格,太过封闭孤僻,他怕我将来在这方面吃亏。跟顾闫在一起的时候,他为顾闫的健康而愁。或者当爷爷去世后,奶奶搬进来以后,他为出柜而愁。

    阿涛太辛苦了,我心里无言以表对他的付出,我总感觉这辈子、下辈子、下下辈子都不能足以偿还他的恩泽。

    他值得最好的。

    婚礼的那天晚上,我问阿涛:“爸,你真的爱陆岩吗?”

    我还记得那天我与顾平川听到他与陆岩的对话。那一刻起,我是惊异的,因为我原以为他与陆岩好好发展,定能成为恋人。但那一刻我意识到我错了。因为以前我做出的所有撮合他与陆岩的努力,其实都在给他施加压力,让他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。因此他跟陆岩结婚,我很担心他以后会不会幸福。

    阿涛看了我半晌,面无表情,脸上有红晕。他黑发间的白发更多了,脸上的褶子也甚是明显。我不解地看着他,他注意到我的目光,才笑了笑。但他很快收了神色,变得认真起来。

    “爱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

    “真的。”

    我记得他曾跟陆岩说过,他会尝试着爱陆岩,陆岩也会尝试着爱他。

    现在他们都成功地爱上了对方。

    “看来我要学习外语了。”阿涛看着蒙特利尔的雪,微笑道。

    我看着那转动的摩天轮,在雪夜中衬托了天地的浩大,天色的无际,抵御着寒风,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人们的嬉戏声。

    “你又不在这里定居。”我与他碰了碰杯。

    “你们这些会说外语的人呐,我看着真稀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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